《我承认我不曾经历沧桑》读书摘录

《我承认我不曾经历沧桑》读书摘录

被绑架的盗火者

P065 “我问过程齐家,他的理想是什么。在进入南科大之前,他的理想是毕了业研究汽车,这是他的兴趣。现在问他,他则说:‘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全面的人,广泛接纳各种价值体系,并永远守护心中的理想和价值,以数理逻辑观察世界,又以艺术的思维生活,活得自如。’”

想象的祖国

P075 “台北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城市,刚到其他大城市的时候,迎面而来的往往是设计和规划过的‘城市印象’,而在台北,面对的则是一种复杂和旺盛的生命活力。规划是生活的延伸,该有树的时候便出现了树,在要有路时就有了路,所有的路都沿着房屋弯弯曲曲。人类生活是血液,城市建设则是血管,它是保护和包裹,而不是一拍脑门的设计和切割。

台北应该是简·雅各布斯最爱的那种城市,它是自然生长的结果,这种生长是连贯、有感情且不可预测的,有自己的逻辑,规划在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。”

作家真正的恐惧,是被“国家”所魇住

P085 “对一位作家来说,真正的危险,与其说是来自实在的迫害,不如说他可能被硕大畸形的,或近乎趋于好转——却总是短暂的——国家面貌所催眠。

1987 年,布罗茨基获诺贝尔文学奖时这样说。”

P088 “有两类作家,一类是加缪式的。加缪曾说:‘当我只是一个作家,我将不再写作。’在他眼里,写作的过程就是政治抗争的过程。

另一类作家,是博尔赫斯式的。他一生避免与任何现世的斗争和意识形态挂钩,对于贝隆政府,他只是低下眼帘,盖住日益失明的眼睛说:‘贝隆主义不能说是对还是错,关键是他已无法改变。’

加缪为了承受历史的人民写作,这并没有减少他文本的纯净;博尔赫斯恪守一个写作者的本分,不额外承担任何社会义务,而丝毫没有降低他在文学史上的价值。

作家有权保持自己的遗世独立,同时,他也必须和所生活的时代有某种同频的互动。这种互动,不是来自于意识形态的召唤,不是对苦难者的代言,不是推翻现有政权的野心,而是倾听自己良知觉醒的声音,诚实地把它记录下来。在北欧,这种声音也许诉说的是叶落花开霜起雪落地美;在苏联,这种声音诉说的也许是共产主义的冷酷;在非洲,这声音诉说的也许是种族战争带来的血腥。

记录本身,已是反抗。”

文学中的乡土中国

P096 “汪曾祺重新续上了一条中国现代文学断掉的血脉,那血脉是从鲁迅的《社戏》《朝花夕拾》,到沈从文的《边城》《长河》,再到萧红的《呼兰河传》。这条血脉,属于人性的美好,再度重拾精细刻画民生百态的写法。

《受戒》之后,乡土文学重回中国现代文学的主轴。”

中国作家梦魇

谈起马原所作的《中国作家梦》纪录片,不是中国版《巴黎访谈》,作家们谈话的内容更多的是收入的焦虑和稿费。

P100 “那时候的刘心武由于《班主任》《5·19 长镜头》等一系列针砭时弊的小说,而成为时代最红的作家,他已经在大谈文学商业化的前景和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。采访过后的一年,他转入红学研究。

那时候的余华还在宿舍,他一边挠着腿一边说:‘我就想写出霍桑的《红字》那样伟大的作品。’一年之后,《活着》出版了

回看过往,有趣的是和今朝的对照。时代弄潮儿们也曾风生水起,坚守者们也曾守得云开。今日的命运和当时的豪言遥遥呼应,中间隔着中国文学失落的二十年。”

P101 “鲁迅讲过最残忍的故事,不是《娜拉出走之后》,而是《在酒楼上》:革命人永远是年轻,也只能年轻,为了理想永远热泪盈眶不是作秀就是乡愿,热血总会化为虚无啊。五四时候充当启蒙者的进步青年吕纬甫,在坠入现实生活后变得颓唐失落。”

纸上的街道

城市血管

P111 “人生活在城市中,肉身的影子被钢筋水泥切割成多个碎片,时间和视野被局限在屋梁之下,很少有俯瞰自己生存环境的机会。如果在历史的纵深中悬挂一张大大的地图,会发现城市不仅是国家的景观,它是文明的价值观

罗兰·巴特在《符号帝国》里写道:西方城市的中心,常常是满满的,一个显眼的地方,文明社会的价值观念在这里聚合和凝聚:精神性(教堂)、力量(官署)、金钱(银行)、商品(百货公司)、语言(古希腊式的大集市,咖啡厅和供人散步的场地)。他说:‘去闹市区或是到市中心,就是去邂逅社会的‘真理’。’

而在东京,他看到的城市中心却是空的——围墙、河沟、屋顶、树木围绕着一个密不透风的环形领地。‘这个环形领地自身的中心不过是一个空洞的概念而已,它的存在,不是为了炫耀权力,而是为了以它那种中心的空洞型来支持那整个的城市运动,迫使车辆交通永远要绕道而行。’

西方信仰人的力量,日本相信虚空中有神魔,这就造成了城市中心的不同。”

映像街道

P121 “城市让‘遗忘’变成了非常容易地事情。不再相爱的恋人、不想要的朋友、不愿意有瓜葛的家庭成员都可以在一个转身之间沉入茫茫人海,也许此生再不必相见。甚至连自己,也可以在实在不愿意面对自我的时候,放逐丢失在城市之中。”

P125 “布拉格是世界上对事件最为精确、最为敏感,也最为模糊、最为混乱的城市。这座城市有两个最著名的时钟,一个是老城广场的星象钟,它展示太阳和月亮的运动,显示巴比伦事件、古老的捷克时间和现代时间

另一个是犹太人市政厅的希伯来大钟,它的指针按照逆时针的方向运行。

逝者如斯夫,往日不可追,逆转的时钟只能表示昨日重现的愿景而永远不可能弥补什么,如果米兰·昆德拉再难走回卡夫卡的街道,那些被杰克改革运动拆除、被奥地利反革命运动拆除、被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拆除、被共产党拆除的每一个纪念碑,都会从中跑出幽灵来,出没在街道上,提醒着你试图忘却的徒劳。”

将军白先勇

P155 “白先勇大概是天生的小说家,他对时空有种天然的抽离感,大脑沟壑如时光隧道,空间在其间穿梭和变形,人世更迭,前世忘了今生,不辨荣辱盛衰。”

P162 “白先勇自称由于家庭和父亲和教育,成了一个国家主义者,他说:‘我爱中国,爱的是具有五千年文化传统的中国。我们的国家政治上不能统一,文化上确实暂时可以统一的......’对昆曲的推广,是一次美的实验,大概也是一次文化统一的实验。此时的白先勇,坚定而又有些咄咄逼人,又不像贾宝玉了,更像一个将军。”

附记,蒋的感慨也很有意思

P162 “这篇文章是为某杂志采访白先勇所作。

我跟随了白先勇两天,那时他正宣传为父亲编著的《白崇禧将军身影集》。白先勇先生敬业、和善、健谈。但那于我,却是一次很失败的采访。

采访之前,我读了白先生的全部作品和大部分的采访,两天的采访,我却发现自己得到的信息,并未超越我已知的内容。

是我太年轻了,白先生经历过的那些浮华而动荡的岁月,对我来说是水中月、镜中花,我爱慕欣羡,伸手一碰,它就碎了。”

生命的运转,会在记忆力稍微打个盹,但随时会醒来。

母亲

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妈”

关于原生家庭,当然这里特指母亲,对孩子影响的另类叙述。

P197 “‘母性 ’是一个人最早接触到的人性,是孩子对人性选择‘信’与‘不信’的理论来源。‘母性’没有给一个孩子温柔的慰藉,那么,对人性,也就谈不上什么坚固的信任了。

而‘母性’一旦产生,就毁灭和掩盖了其他的人性选项。”

父亲

P230 “‘好大’,成为爸爸对一切他所不熟悉的事情的形容词。在谈话无法继续的冷场中,我又惊又急地意识到:外物都大了,父亲自然就小了。母亲是一寸寸变老的,父亲是瞬间变老的。我们斗争了整个童年地敌人,自己缴了械。

孩子地生命被父亲惩罚,父亲的生命被岁月惩罚。都是输家,那就干脆惺惺相惜,一笑泯恩仇吧。”

长篇的附记有些意思

P261 “这篇文章的写作跨越了好几年。最初写,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告别童年,告别天真与恐惧、幼稚与无畏,告别美好,也告别不快乐。

我曾在一个小型的沙龙讲过其中‘母亲’一章的内容弄个。当我说到‘没有一种母爱是合适的’时,一个女性听众愤怒地制止了我,她说:‘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呢?母爱多么伟大!你不知道她生你养你多么辛苦?’

我当然知道。我们提到母爱的时候总是用‘伟大’‘无私’这样的词,提到童年总是用‘无忧无虑’‘金色’这样的修饰,完全没有犹豫,没有过问过深埋的记忆。

我不想做一个歌颂遥远的月光有多皎洁的人,而想看到它黯淡坑洼的一面,那是真实。我们抱怨孩子总是吵闹和哭泣,而当我们蹲下,和孩子同一个视线,看到的都是大人密密麻麻的腿,看不到路也看不到人的表情,这时候,我们才知道孩子们的恐惧从何而来。我想回到那个低的视线。

看到过一种说法,说当一个人产生羞耻感的时候,童年便结束,青春开始了。我想,我一个人的羞耻感丧失的时候,他的青春便结束了,中年开始了吧。”

然而月光皎洁与坑洼表面共同存在,对于大多数人,那一抹白色更能激发心中的感激与怀念,这是更真实的,是我追寻的。